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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同學因為唸研究所而來，因為畢業而離開。王先生因為升遷而來，因為調職而離開。菲比和小郭因為再一起，所以想住一起。陳家兄弟因為創業而聚，也因為倒店而離。租屋的理由有很多，退租的理由也就有那麼多。

陳同學因為九月開學而簽約，當然也在6月畢業。租屋合約小小一疊，帶看結束那天，我就把電子檔line給他了。簽約那天，我還是像星期五餐廳的服務員一樣，蹲在茶几旁，一條一條帶著他念。一般來說，總會有人聽不清楚而發問。而他即將入住的興奮，卻活生生蓋過我的謹慎。在日期寫下105年9月，他同意將會履行2年合約。完整來說，也就是107年9月。我看他眉頭也不皺，於是我也沒說。今年6月不到，他已來違約退租。問：「只差兩個月，能不能夠還是退還全額押金。」學生要不打工兼差，辛勤刻苦。要不就是家長供給，不愁吃穿。2個月租金或是2個月押金，大約就是26,000的決定。在台灣的風俗民情，人是這個島嶼最美麗的風景。由於他的合約是2年，目前已經履行有1年10個月。依數據看，比起1年合約的房客，已經讓我少簽一年合約。所以這個考慮，大概就在退1個月或是退1.5個月之間徘迴。不過我會先請他打掃乾淨，清點內部財物完畢，現場才跟他議定，而不在電話上決議。因為房東扣了房客押金之後，會怕房客把電視搬走。留下合約鑰匙，和一間髒髒的房子。因為房客若能拿回全額押金，責任義務似乎已盡。房子乾不乾淨，垃圾要不要帶走，好像只剩下道德約束而已。

押金的好處是：

押金是錢。
押金是錢，所以雙方都在意。
押金是錢，所以雙方都在意，所以會把事情做到位。

王先生原在派出所上班，陞遷至新北市警隊服務，所以需要租屋。員警宿舍其實輕簡舒服，但是卻不方便女友出入。警察和流氓，都是超級乾脆的房客。警察覺得，你跟我囉嗦，我就不租了。流氓覺得，你跟我雞掰，我就操翻你。決定就決定了，從來沒有第二句廢話嗎？

其實王先生個人有個小小地請求：「林先生，幫我一個忙，不要讓其他房客知道我是警察，我想自在一點。」

聽了以後我說：「我先承諾，未免造成其他房客差別眼光，不向任何房客宣傳您的職業。」

大約才過了6個多月，他就因為調職離開。退租那天王先生很客氣，只說：「不好意思，沒有履行合約到日期。」房東同意之下，爽快的退了1個月押金，只說：「人民保母，警民相互照顧而已。」

菲比是超辣的髮型設計，小郭是超壯碩的服裝設計。一起來簽約的時候，感覺到她們熱戀中的情緒。收完錢我走出房門，就聽見歡呼、大笑、床架在叫。房東房客人間緣分這種很有趣，沒想到她的手機直播台更有趣。一開始他們剛剛入住，在鏡頭前肉麻當有趣。後來有天直播，女生表情有點憂鬱。她一邊唱著張惠妹的「勇敢」，我想：「快退租了」才是「真實」。下一首是梁靜茹的「分手快樂」，我想唱的是房東「失戀無罪」。公司妹妹終於接到女生私line：「他劈腿，所以分手了，我們要退租。」公司妹妹問我他分手了怎麼辦，我說：「其實問題只有押金怎麼辦。」情侶兩人入住，套房小也沒關係，反正可以疊在一起。租金高也沒關係，反正可以一起繳。戀愛的時候甚麼都合理，分手的時候甚麼都憂慮。當租屋跟戀愛掛勾，退租就跟分手掛勾。清白合約本是這麼單純，看著彼此的臉，才知道這是複雜人生。退租的時候，看到女生的表情嚴肅，一直在隱忍憤怒，男生的不耐煩，在他的口氣裡，顯得寡廉鮮恥。簽約那天低胸露背，男生汗衫肌肉。今天毛衣套頭，帽子壓著油頭。尷尬時候，謹言慎行。押金照扣，不卑不亢。反正您們兩位戀愛，房東也沒有爽到。今天想通情達理，也沒有材料。女生舉起手機，拍照紀念這個感情的終點。妹妹舉起相機，拍照記錄，下次招租的起點。漫漫人生，飄渺一粟。過客如隙，感嘆之餘。還不如開窗通風，讓裡頭曾經翻滾激情的人味散去。

共同創業是年輕人生的憧憬，小小年紀20多歲。2個女生想開服飾店，3個男生想開咖啡店。他們總說：「剛剛開店，支付完裝潢費，手頭沒錢可以花費。押金會給，只是能不能通融幾天。」他們總是把創業默契，用在我身上。一個人請求，一個人搭腔。剩下一個偶爾還能踹上兩腳，向我議價。你問我會不會租他，我說租屋沒有歧視，只有遠視近視。歧視只是把抱怨說成理論，把理論扭曲成原則。這種能打翻一船人的，叫做歧視。租屋的遠視，就是目標看遠，今天便宜點，可以簽個兩年約。租屋的近視，就是目標放近，年底難招租，想簽半年也可，剛好退租趕上隔年6月。這些年輕人，創業是他們相聚的理由，所以倒店就是解約的時候。百分之80的創業都撐不過前半年，人家都說創業最苦。收不到租金，房東跟著一起哭。簽約那天，大家都來了。興奮之情，溢於言表。退租那天，大家都走了。爭吵過後，現場難免雜物凌亂。當初代表簽約的人不來，可是代表付押金的來了。能讓人出現的一向不是合約、不是法院。而是房東的口袋裡，有他們的錢。當初簽名的是陳一，付錢的卻是陳二。陳一電話拒接，留line已讀不回。陳二避不見面，陳三被要求來現場解決，一臉覺得很冤。合約躺在你我之間，大家都喊沒有時間。其實只是需要耐心，就能迎刃而解。最急的就是陳一陳二陳三，時間站在我這一邊。穩定而堅決地提出要求說：「當初誰簽的，誰來簽退。誰簽的，我錢就退給誰。你說錢是你出的，那是你跟他的事情。」後來這事情，也不可能這麼完美。陳一完全失蹤，陳二完全不想出現，陳三卻切結了合約，把合約給退了。這筆帳記在公司裡，隨時還在等陳一的戶頭給我看，我可以立刻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