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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不可思議的違建「們」

做投資的，都看過各式各樣公寓。大分類可以說國泰型，或是店鋪式。從屋型講，有前後採的、三面採的、護城河陽台的、恐龍背的、扇型、三角形、平行四邊形、梯形。最近還接了一間像狗骨頭，你也可以說是像啞鈴。大門開向，就不會太奇琶，開前陽台、開中肚、開後陽台的就有點不可思議。

畢竟房子都是從地界線以內蓋起來，最早最早以前，法令規定不嚴謹。房子臨地界線直接蓋，不必退縮。防火巷由政府負責，久而久之，越來越多占用情事。少則放機車、放狗撒尿拉屎、放盆栽、種青菜。嚴重者，公寓後方對防火巷增建。以前一家人口多，廚房太小。1樓想多個花園、2樓想多個廚房。4樓看樓下都蓋了，眼見機不可失也要增建。3樓只好跟著推出來，免得4樓懸空。5樓不做白不做，加上頂加違建，5樓已經可以3代同堂再養條狗了。

還有公寓天井，當初為了舒適的通風採光而建的。後來都作用不彰，1樓做小吃，油煙往上飄。2樓曬衣服，整件好胎哥。3樓放狗在浴室叫，4樓罵3樓好吵，5樓說：「你們都別吵了，再吵叫把你們變成阿飄。」2樓說：「1樓做小吃，想多4個座位，天井想加個蓋子。並且承諾以後改個排油煙管，這些年辛苦大家。」3樓說：「你們都蓋了，那以後東西掉下去豈不就都得我撿，要是被丟垃圾怎辦？」4樓說：「兒子娶媳婦，馬上懷孕了，多個2.5坪來住，等於多間小房，挺好。」5樓說：「反正4樓蓋了天花板，我地板就有了，加個遮棚而已，便宜！幹了。」

公寓比較沒有住戶大會，但是洗樓梯、洗水塔、收垃圾。要嘛輪流，要嘛公攤。每次貼紙條也不是辦法，其實都還是有個出來主事的人。5樓常常出面跟大家和氣，久而久之鄰居也很信任。有天5樓默默把頂樓立牆封頂，234樓看在眼裡，只是默默點頭。後來頂加迅速完成了，5樓還把樓梯粉刷了一遍

，又替大家出了半年清潔費。週六日看他們全家動員，牽一條水管，4雙藍白拖鞋。5樓張老爹帶了3個孩子，4把刷子，奮力刷洗樓梯。有次半夜沒水，5樓張老爹自帶工具，就修好抽水馬達。後來張老爹的祖先牌位，也遷入5樓頂。事業平順，把5樓對門也買下來。後來索性就在4~5樓梯間，加了一道簍空鐵門。8號5樓+10號5樓形成雙拼60坪公寓，3代同堂。8號頂加蓋滿，10號頂加盆栽種滿。石板沙發有點舊了捨不得丟，跟兒子一起搬上頂樓花園。放個茶几，燒個熱水。秋高氣爽，烤肉好爽。

種種公寓違建事跡，這故事說起來一點也不像佔便宜。在台北市、新北市傳承沿襲，一個一個都是都市傳奇。

80、90年代，台灣gdp每年都像00後的蘋果公司股價。年年翻漲，連公務員都在2年間，薪水翻倍。那年回鄉過年，大姨丈、小姨丈、大舅舅、小舅舅都牽了新車，外公也換了雙門別克。家父家母是公教人員，好不容易存錢買房，貸款利率高達13%。開著外公汰換下的小喜美，爸爸新手上路，要我坐後座拿抱枕當安全氣囊。薪水階級沒人不買房子，買近買遠而已。投資套利現今過剩，沒人不加碼房地產，買多買少而已。建商賣房態度之高，違建違規採著紅線邊緣。有的預留鋼筋，準備加蓋一層，有的陽台直接幫你推好推滿。有的整棟違規開窗，免得不公平有人心生不滿。房子蓋的又急、又快、又多、又怎麼能每次都實在。缺工缺料在所難免，海砂、輻射鋼筋也不奇怪。反正房子是建設公司在賣，權狀是消費者在買。竣工圖、使照圖，好像不是那麼重要了。反正跟貸款無關，反正我過幾年就要賣了。

鐵工的營業重點，是屋頂鐵皮。鋁窗的營業重點，是讓窗框在女兒牆站立。水電開始有才華，能讓頂加跟樓下用水獨立。泥作總是在把磚塊搬上樓頂，樓頂超熱當然也要裝冷氣。台北生氣蓬勃，因為違建的關係，裝修市場至少成長了20%的施工面積。

日子推移，來到2000。孩子的孩子也漸漸大了。3代同堂的張老爹，2/3人口搬了出去。屋齡已經20年公寓，房子突然間空了不只一隅。想想不如出租出去，木板隔間、輕鋼架隔間，師傅突然熱心出現。鄰居介紹，里長推薦，裏頭配備樣樣可選。一代的隔間套房，就像是很早很早以前的格子趣。其實這個房地產操作，一直是基本又古老的道理。把它放大，其實就是買一塊地，搭4間鐵皮。租給4個老闆，收起4倍租金。把它縮小，就是寵物旅館。把貓狗籠疊起，角落裝上監視器。櫥窗裡都是活體，坪效比倉庫還要有趣。